张嫂子将她迎了进去,端了些地瓜干出来,听顾念浓问起,又忍不住抹了下眼角,这才开口与她道:
“入冬那会,我们就写了信去老家,原本想着年前应是不会有回信的,毕竟这大雪天的,好些驿站已经停工不与人送信了!”
“不想,昨日里,竟是收到了一支商队带回来的信!”
“商队?”顾念浓不免有些吃惊:“这时节还有商队赶着来关外?”
西北一带多风雪,寒冷地带初冬就开始下雪了,他们榆柯县这一带下的雪还是少的,据说有些山区牧民家里,每年都会因下雪压塌帐篷,死上几个人或是不少牲畜的。
于关外人来说,冬天,是一个漫长而极其煎熬的季节。
张嫂子解释道:“不是来关外做生意的,而是见形势不好,急着逃回来避难的!”
顾念浓心中不安:“那边形势很不好吗?”
要不然,这些逐利的商人,怎会不顾路途艰险,也要赶在路最不好走的季节回来。
张嫂子眼眶又红了几分:“哪里是不好,分明是坏的不行了,前年,北人占领了京都,还将先帝和宗亲都给掳走了!”
“今年秋后,他们又占了京都以南的两个州郡,朝廷到底是害怕了,派人过去与北人说和!”
“北人狮子大开口要了不少钱粮布匹,关内人因此困顿不已,我家两个小叔,虽是有功名在身,也难逃朝廷苛税。”
“我家那大侄子,为了凑银钱,去山里捉蛇卖钱,原想着都入了秋,蛇也该安眠,也不知是怎的,那蛇竟是醒了过来,咬伤了大侄,不到半天功夫,人就没了!”
张嫂子说着又哭了起来,她虽不曾见过两个夫家兄弟家人,可年年都收到他们大老远送来的家乡特产,还有弟媳妇们为家里孩子做的衣物。
两个小叔子心忧关外苦寒,想着大哥一家子不容易,处处想着法子贴补。
这么多年下来,便是不曾见面,张嫂子也与他们生出浓厚的情感来。
如今听闻这种噩耗,伤心之余更是担心不已,生怕两个小叔子这日子不好过。
顾念浓只得安抚她:“朝廷到底还在洛阳,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北人杀进洛阳城吧!”
“你家亲戚暂时还是无忧的,你要实在是担心,还不如......”
她想说,还不如让两个小叔子拖家带口来关外好了。
可仔细一想,张里正在关外再是得势,从洛阳过来几千里路,路上不太平不说,便是这关外也是风云涌动,安生日子不会太久了。
她话没说完,张嫂子却是接着道:“我知你意思,我也是这么和我家那口子说的!”
“可这路途艰险,他们两家又都是文弱之人,哪里经得住这长途跋涉,这两日,我家那口子愁的饭都吃不下,信又送不出去,也不知那头如今咋样了!”
顾念浓也不知该如何安抚她了,天下大势如此,个人力量实在太渺小,洛阳和关外遥遥数千里路,这番变故之下,便是书信也难以往来了。
两人正说着话,张里正从外头回来了。
他朝着顾念浓微微点头:“我瞧着你们日子过得还不错,一家人也很是齐心,这日子定然会越来越好的!”
这就是家族人丁兴旺的好处,徐家若是人丁单薄,到了关外也是与人为奴的命,哪还敢自己聚成一个村落,与胡大勇那样的人抗衡呢。
他思及此,又想起远在洛阳那头的两个弟弟,脸上神色便越发难看了。
张嫂子试探道:“当家的,可打听到啥消息?”
张里正摇摇头:“最近来往的人不少,但是打洛阳那头的消息很少!”
能逃往关外的,大多是西北一带靠近关外的流民,不可能会有更南一带的人过来。
“顾大妹子,你回去之时小心着些,最近关外来了不少流民,眼下又要过年了,唉!”
顾念浓心中一紧,关外大雪下了十来日,眼下过来的人,若是没有亲友投靠,根本就是死路一条。
让他们冒着大风雪天,也要闯关外谋生,只有一个可能,那就是关内形势已经坏到不行,不得不逃出来了!
回去的路上,她便多注意了几分,果然,就见道旁有冻僵的尸体,还有蹒跚行走的路人。
与她一道出来的徐明庆恻然:“三婶,这.....这些人,大冬天的,可要怎么活呀!”
顾念浓放眼四野,陡然升起一股浓浓的无力感,他们如今还自顾不暇,哪里